陸越子:筆墨春秋裏的花鳥精神


陆越子 字厚百,号知何堂主。1954年出生于江苏泰州,1979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并留校任教。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,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,九三学社中央书画院副院长,九三学社江苏画院院长,江苏省传统文化促进会副主席,江苏省侨联国际文化交流促进会副会长兼书画专委会主任,江苏省美协花鸟画艺委会顾问,江苏省花鸟画研究会顾问,南京书画院顾问。
在當代中國畫壇,陸越子以其對花鳥畫藝術的深耕與突破,成爲大寫意領域繞不開的坐標。這位字厚百、號知何堂主的江蘇泰州人,自1979年執教南京師範大學美術學院以來,便將筆墨與生命、傳統與創新熔鑄爲一體,其筆下的花鳥不僅是自然生靈的摹寫,更是精神世界的呐喊與低語,在濃淡幹濕間藏著中國文人最本真的性情與哲思。

一、筆墨爲骨:從“十八描”到“寫心迹”的突破
陸越子的花鳥畫,首先令人驚歎的是其筆墨功底的深厚與靈動。他深谙傳統筆墨“五筆七墨”的精髓,卻不做古法的囚徒,反而將其拆解、重構,賦予筆墨以當代生命力。在他看來,“筆墨不是技術,是心跳的節奏”——這一點在其大寫意花鳥中體現得淋漓盡致。

畫荷花時,他常用“破墨法”:先以淡墨鋪就荷葉的基底,趁墨未幹時潑入濃墨,讓墨色在宣紙上自然暈染、沖撞,形成深淺不一的肌理,恰似雨後荷葉上滾動的水珠,既有自然的隨性,又暗含對“虛實相生”的把控。而荷葉的葉脈,則以“飛白筆”勾勒,枯澀的線條如老藤纏石,透著曆經風雨的蒼勁,與飽滿的葉面形成“剛柔相濟”的張力。花瓣多以沒骨法暈染,胭脂與钛白在筆尖自然交融,一筆下去,既有花瓣的豐潤,又有光影的層次,似有晨露沾在瓣尖,觸之可及。
更具突破性的是他將傳統人物畫的“十八描”轉化爲花鳥畫的“十八法”。畫鷹時,他用“鐵線描”勾勒鷹爪,線條如鋼絲般勁挺,爪尖嵌入岩石的力道仿佛能穿透紙背;繪蘭草,則取“行雲流水描”,線條柔中帶韌,似有微風拂過,蘭葉的擺動帶著呼吸般的韻律;寫紫藤,又以“釘頭鼠尾描”表現藤蔓的纏繞,起筆如釘入木,收筆似鼠尾輕揚,纏繞間藏著生生不息的活力。這種對線條的極致掌控,讓他的花鳥擺脫了“形似”的束縛,進入“以線寫神”的境界。

二、意趣爲魂:花鳥是自然的詩,更是人心的鏡
陸越子的花鳥,從不滿足于對自然的簡單複刻,而是以“萬物有靈”的視角,賦予草木蟲魚以人的性情與哲思。他畫牡丹,不追求“富貴逼人”的濃豔,反而偏愛畫“雨中牡丹”:花瓣被雨水打濕,微微低垂,顔色以淡粉爲主,邊緣暈染一層淺灰,卻在花蕊處點染一點金黃,似有不屈的生機。他說:“牡丹不該只有‘富貴’一種面孔,雨打後的沈靜,更見風骨。”

畫鳥雀時,他尤重“情態”的捕捉。《秋枝棲雀圖》中,兩只麻雀立于枯枝上,一只低頭啄食草籽,喙部微張,爪尖緊扣枝幹,連羽毛的蓬松感都透著冬日的瑟縮;另一只則側身回望,眼神警惕中帶著好奇,尾羽微微上翹,似在留意周遭的動靜。背景的枯枝以焦墨橫掃,寥寥數筆便顯蕭瑟,卻在枝桠處留一抹朱砂色的殘果,成爲畫面的點睛之筆——那是雀兒越冬的希望,也是畫家對“苦寒中見生機”的生命禮贊。
他筆下的蟲魚更是意趣盎然。畫螳螂,必畫其“舉臂”之姿,鐮刀般的前足半擡,複眼圓睜,似在凝視獵物,又似在警惕天敵,那股“雖小而勇”的氣勢,讓人想起“螳臂當車”的執著;繪遊魚,則用“簡筆”,僅以淡墨勾勒魚身,再以濃墨點出眼睛,魚尾一擺,便有“如在水中遊”的靈動,留白處似有水波蕩漾,不著一筆而盡得風流。這些生靈沒有刻意的“擬人化”,卻在不經意的情態中,與觀者的生命體驗産生共鳴——那是對生存的敬畏,對自由的向往,對平凡的珍視。

三、守正創新:從“意在筆先”到“筆外求意”的哲思
作爲學者型畫家,陸越子的花鳥畫成就,更源于其對藝術理論的深刻思考與突破。他在王維“意在筆先”的傳統理念基礎上,大膽提出“意在筆後”的創作觀,認爲“真正的靈感不在動筆前的預設,而在筆墨與宣紙的碰撞中自然生長”。這種理念讓他的創作始終保持著“新鮮度”——同一題材,每次下筆都有新的感悟,正如他畫梅,有時側重枝幹的蒼勁,有時偏愛花朵的清逸,有時則以留白突出雪景中的孤絕,每一幅都有“當下”的心境投射。

他對工筆與寫意的融合,更是打破了傳統畫科的壁壘。其工筆花鳥《山茶绶帶圖》中,山茶花的花瓣以極細的筆觸層層暈染,肌理細膩如真,連花瓣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;而绶帶鳥的尾羽卻用寫意筆法橫掃,墨色濃淡交錯,似有羽毛飄動的動感。工筆的“精”與寫意的“放”在畫面中渾然一體,既保留了工筆的嚴謹,又注入了寫意的氣韻,這種“以工養寫,以寫活工”的探索,讓他的花鳥在當代畫壇獨樹一幟。
更難得的是,他將花鳥畫的意境拓展至“人文關懷”的維度。《殘荷聽雨圖》中,枯敗的荷葉卷曲如破傘,蓮蓬只剩空殼,卻有一只青蛙蹲在殘葉上,凝視著滴落的雨水。畫面沒有蕭瑟之感,反而透著“留得殘荷聽雨聲”的詩意,那是對生命“榮枯交替”的坦然,也是對“殘缺之美”的深刻體悟。這種將自然景象與人生哲思相勾連的能力,讓他的花鳥畫超越了“賞心悅目”的層面,成爲承載中國文人精神的載體。

四、師法自然:在生活褶皺裏打撈靈感
陸越子常說:“畫室裏長不出好花鳥,靈感在田埂上、窗台上、春風裏。”他的創作從不閉門造車,而是始終紮根于對自然的細致觀察。每年春天,他都會去南京的中山陵寫生,看新竹破土時的弧度,記櫻花飄落時的姿態;秋日則去郊外看蘆葦蕩,觀察蘆花在風中的搖擺,感受夕陽落在稻穗上的暖黃。就連家中窗台上的盆栽、牆角的蛛網,都是他觀察的對象——他畫牽牛花,會特意記下清晨花瓣舒展的速度;繪蜜蜂,會留意它停在花蕊上時翅膀的振動頻率。

這種對自然的“沈浸式體驗”,讓他的花鳥有了“煙火氣”。《籬邊秋趣圖》中,籬笆是鄉下常見的竹編樣式,上面爬滿了牽牛花,一朵盛開,一朵半卷,還有一朵剛露花苞,旁邊一只紡織娘正趴在葉片上,翅膀的紋路清晰可辨。畫中沒有刻意的構圖,卻像隨手拍下的生活片段,透著“采菊東籬下”的閑適。他說:“最好的花鳥,是讓觀者覺得‘這就是我見過的樣子’,卻又比記憶裏的更動人。”
從筆墨的突破到意趣的深耕,從理論的創新到生活的紮根,陸越子的花鳥畫始終圍繞著一個核心——“以花鳥寫人心”。在他的畫裏,牡丹可以有風骨,麻雀可以有靈性,殘荷可以有詩意,因爲他畫的從來不是花鳥本身,而是人對世界的感知與深情。這種將自然與人文、傳統與現代熔于一爐的藝術追求,讓他的作品在當代畫壇立起一座豐碑——那裏有筆墨的溫度,有生命的厚度,更有中國文化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。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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